图画书世界的邀约

——读《亲近图画书》

刘广利

在金碧辉煌的文艺殿堂中，尤其在儿童文学这一领地，图画书（绘本）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巨大的艺术存在。近年来，随着国内儿童文学创作、研究的长足进展和包括图画书在内的国外优秀童书的译介、出版，图画书这一艺术形式日益引起人们的关注。早在1997年，日本学者松居直的《我的图画书论》就被译介到国内，书中对图画书的性质、“亲子共读”的意义等问题的探讨启迪了不少人的思考；2006年出版的彭懿的《图画书：阅读与经典》更以精确的图画书知识和对大量经典作品的介绍开启了人们的视野。朱自强先生的新著《亲近图画书》，则以一个儿童文学理论家的视角对图画书的独特价值、艺术特征和发展状况等进行了全面、深入、令人信服的阐述，将包罗宏富、气象万千的图画书世界呈现在读者面前。在原创图画书方兴未艾、大量读者因缺乏了解而在图画书宝库前处于懵懂状态的当下，这部著作无疑会对图画书创作的繁荣起到推动作用，而“亲近图画书”这个名字本身已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作者的启蒙意识。

朱自强是最早关注图画书的学者之一。早在二十多年前，赴日留学的他就对图画书萌生了浓厚兴趣，当别人热衷于购买日本电器时，他唯独将在日期间搜求的十几箱关于儿童文学的书籍，其中就有数百本的图画书带回了国内——由此可见其远见和热忱；他在1997年出版的《儿童文学的本质》一书中探讨幼儿审美能力时，选用的文本就是《大萝卜》、《古利和古拉》等世界级经典图画书；在十年前那次引起强烈反响的“中国儿童文学5人谈”中，他断言“图画故事书肯定是中国儿童文学在21世纪一个非常大的增长点”；他不但在一些著作中辟专章讨论图画书，还着手对图画书进行翻译和推介……长期的关注和思考为他积累了丰富的“图画书经验”，使他对读者谈论图画书时能够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亲近图画书》不仅对图画书发展历程中出现的有代表性的观点进行了评析，还就读者关心的什么是图画书、图画书价值何在、图画与文字的关系、图画书的种类等问题进行了深入浅出的讲述。关于图画书基本知识的介绍要言不烦，可以说给了读者一把打开图画书之门的钥匙。

同时，这部著作还饶有兴致地引领读者共同踏上图画书阅读之旅。面对浩瀚的图画书海洋，作者别具匠心地选取了《爷爷一定有办法》、《迟到大王》、《蜗牛的长腿》等近三十部最有特色的作品，运用文学、美术学、心理学乃至哲学等多个学科的知识，从文字、色彩、构图到“形而上”，极其细腻、深刻地揭示了它们的意蕴，从而将图画书的美妙、深邃、多元性和开放性展示给读者；当然，作者并没有将自己的思考强加给读者，恰恰相反，他热情地鼓励读者对原著进行能动的再创造。作者解读图画书的过程正是引导读者鉴赏、亲近图画书的过程，这个过程融入了作者的生命体验，因此格外能给人以感召和熏陶。在这个过程中，作者还常常表达与儿童教育有关的发人深思的见解，如分析大卫·卢卡斯的《爸爸和我》时说：“我们认识到在儿童成长的过程中无所事事的重要性。因为无所事事，才解放了心灵，才能够把画在沙滩上的梯子立到天上去，在天上画出月亮、画出星星，开创出新的天地。像小熊这样身心闲逛的生活状态对儿童的成长极为重要。孩子的想象力需要用身心闲逛的时间来喂养。相反，用功利主义的学习将孩子的时间填满，心灵的想象力就失去了空间。”而欣赏幼儿图画书《鲁拉鲁先生的自行车》时提到的“大人为孩子讲述到跨页画部分时，也要通过情绪和语气的变化来营造、渲染气氛，把故事推向高潮，以造成抑扬顿挫的节奏感”、“讲到这里，如果能情不自禁地和你的孩子一起开怀大笑起来，你的共鸣会给孩子带来更大的快乐和满足”等，则直接对阅读活动提出了指导性建议。这些见解和建议对读者是十分宝贵的。

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亲近图画书》没有仅仅停留在图画书知识的梳理和作品的鉴赏上。作为一个富于判断力和洞察力的学者，朱自强对当前图画书创作领域的种种动向深表关切，以相当精彩、鲜活的笔墨扫描了新世纪以来中国原创图画书创作理念、创作态势的革命性转变。对于这一历史进程，他不是一个被动的见证者，而是一个主动的参与者和构建者：他不仅从理论上探索中国原创图画书的发展方向，还积极参加或主持多个图画书奖的评审活动，热切关注新作、扶植新人。出于对市场的急功近利和部分出版者偏重图画书“丛书”出版导致单本图画书质量下滑这一苗头的担忧，他提醒说，图画书创作需要个性化劳动和精打细磨，长远而计，中国原创图画书的创作和出版应该早日从系列、丛书时代进入单本时代。针对文章先导型图画书往往文图分离、达不到“真正的图画书”的艺术标准的现状，他又一语中的：我们需要宣传“图画书作家”这一概念，只有出现更多的“图画书作家”，原创图画书的艺术水准才有望大幅度提高。如果说前述对图画书的介绍与欣赏侧重于对普通读者的引导，那么这一部分则偏重于对图画书创作人才的呼唤和鞭策。《亲近图画书》是对读者和作者的双重邀约，渗透于字里行间的责任意识和建设主张使这部著作的历史感、厚重感得到了进一步彰显。

附带说一句，在笔者的阅读体验中，朱自强的学术著作总是有着一般学术论著所罕见的清丽和流畅。他的语言严谨而生动，似乎为那些深奥的学问找到了一种十分恰当的显现方式，这是非有天才的悟性和艺术家的表现力不可的。他有学者固有的渊博和睿智，但没有多数学者惯有的呆板和说教；看他的书，读者能感觉到理论言说的背后伫立着一个诗人的性灵。这也是他的著作无论在学界还是普通读者中都能受到欢迎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