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不需要安慰——读《一条大鱼向东游》

华东师范大学文学博士 张玉娟

    曹文轩写绘本故事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惊讶，既而就是好奇了。看过他的《草房子》、《山羊不吃天堂草》、《狗牙雨》等小说，文字美轮美奂，乡村阡陌、古往今来，随处都有美好的故事涌出，这些纯美故事把少年的情感世界写得纤细明澈又荡气回肠。这个写惯了纯美小说的人，会怎样开始他的绘本故事呢？

    我拿到的第一个绘本故事是《一条大鱼向东游》。一根桥桩孤独地立在河中央，没有玩伴，没有娱乐。那热闹嘛，只能出现在梦里。终于来了一只漂亮的鹭鸶，停在了桥桩上；终于来了一个孤独的捕鱼老人，将船拴在了桥桩上；终于来了一个孤独的放羊的孩子，将石子投到桥桩上。

    这是个带有一丝悲怆意味的故事。河水兀自奔流，而桥桩依旧站立在河水中。流水的潺潺声，树叶的沙沙声，似乎都在诉说着天地之间的寂静。一种沉重的孤独感，渐渐地从字里行间向心里蔓延上来。这根孤独的桥桩，不免让人联想起了家里那个孤独的孩子，天天沉默地坐在书桌上，看书，写字。

    这是个关于孤独的故事。这是写给今天独生子女家庭里那没有玩伴、没有娱乐的孩子们看的故事。看过以后，心底里就涌起了某种沉重的感觉。而这种沉重，在看以往的绘本故事时很少体验到的。图画书也可以做得这么沉重，这么有意蕴，这是曹老师绘本故事给我的一个强烈印象。

    于是，我期待着，作者会将这沉重感挪开，在故事里，对桥桩那颗孤独的心进行补偿。拿什么安慰它好呢？是该用母爱——那在宁静的夜晚守护孩子安眠的母爱？还是该用友情——童年里一同收集成长快乐的友情？或是该用玩具——可以随时悄悄吐露秘密给它的玩具？孩子一样的桥桩啊，你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安慰，才能让你不那么孤独呢？

    暴雨来了。山洪爆发。桥桩被连根拔起。

    放羊的孩子被水流冲下。孩子抱住了这根桥桩，上了岸，得救了。

    那根桥桩，被无情的水流冲走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觉得作者太残酷了。那个桥桩，它需要安慰呀！你怎么，怎么不安慰它，就这么让它被冲走了呢？

    桥桩在放羊孩子的眼中，变成了水里的大鱼。在水里游动的鱼，是自在的、快乐的。桥桩凭自己的努力，救了一个孩子，它不就是一条勇敢、自信、快乐的大鱼吗？放羊的孩子会成为一个勇敢、自信、快乐的男子汉的。他会从救过他的这条大鱼身上学到坚毅和责任。

    就是这时候，我突然发现先前的那种沉重感被卸掉了。不是用先前我猜测的那种抚慰的方式。消除沉重的最好方式也许不是靠抚慰。孤独不需要安慰，越安慰，孤独反而会变得娇弱。娇弱的桥桩肯定做不成鱼，它只能被动等待它腐朽的命运。桥桩的孤独其实是一种力量的积蓄，一旦被需要的时候，这力量就能撑起亮丽的一片天空。

    这时再看书桌旁孩子读书的背影，就看到了蓬勃涌动着的希望。孩子啊，愿你做一条勇敢自信的鱼，在宽广的大河里畅游。

    好的绘本故事离不开精美的图画，甚至可以说，绘画水平的高低决定着图画书的成败。跟作家一样，画家如果不走进孩子的心灵，不会用孩子的眼光看世界，画出来的东西也不会真正走进读者心里。这本书的图画用了大量的色块之间的对比：用优雅的亮色调来描画快乐的梦，岸上一排排的树；但画河中孤独的桥桩时，就用了大量的黛灰色。颜色之间的对比直观地表现出了文字的意蕴。绘画使用写意的笔法，透射出儿童画的想象之美，描绘出的就是孩童眼里的世界。阅读文字带来的强烈的心灵冲击，实际上已经通过绘画语言传达出来了。图文的相得益彰，决定了这部绘本是成功的。

    很多人认为，给小小孩看的图画书嘛，随便买本看看就行了。等孩子大了直接看名著。但是，如果孩子小的时候心灵没有得到美文美图的滋养，长大之后如何有能力走入丰富的名著世界呢？其实，小小图画书却有大学问，如果孩子从小在妈妈的陪伴下看着优秀的图画书长大，他的心灵一定有着更为敏锐的感受力，他看待生活的眼光也会更加从容和自信。